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投手杀人事件 1

一、快球投手和女演员的卖身

新年虽已过去九天,正月酒却喝个不停,让人头痛不已。宣传部长[1]细卷摸着后脑勺,正要经过朝日制片厂的大门时,只见一个男人嬉皮笑脸地走过来。

“哎呀,细卷先生,恭候您多时了。您总算露面了啊。我想采访下晓叶子,但被她拒绝了。一会儿请让我见见她,感激不尽。”

如此挠头默默笑着的,正是《专卖报》社会部记者罗宇木介。

“真的吗?你说晓叶子来了?”

“我为什么要撒谎呢?”

“为什么?因为你又到处追晓叶子。太腻烦了。”

“这也是我的工作嘛。您明明都意识到了还这么说。求求您,让我见见她吧。”

“你等等!门卫,先让这个男人烤烤火。拜托你别让他随便在制片厂里走。”

晓叶子自年末开始,已近一个月没来公司。岁末时,她丈夫岩矢天狗曾两三次上门责骂,让公司交出晓叶子。天狗是横滨的演出策划人,他赌博成性,是个讨厌的家伙。他可恶到连叶子的衣服都拿去当掉,换钱去赌,不禁让人疑惑为何叶子还没有离开他。

然而,就在三天前传闻叶子有了情人,且据说她的情人就是职业棒球队“切斯特队”的著名投手大鹿。他去年以超快球烟球[2]跻身职业棒球界,随后豪取近三十场胜利,荣获“新人王”称号,又被称为“烟球投手”。

如果此事属实,定有完美的宣传效果,但太过滑稽可笑了。细卷原以为传闻可能不可靠,但当他发现罗宇木介在执着地寻找叶子时,又深感惊讶。《专卖报》是知名的棒球报,报社旗下拥有“海军切球队”。

细卷走进部长室,年轻职员走过来说:

“晓叶子和小丝美乃里说要见您,正在外面等着。”

“哼,果然是真的啊。带她们进来。”

晓叶子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演员,被细卷提拔,已饰演过两三次重要角色。她也不辜负细卷的赏识,展现出高超的演技,正要走红。细卷也不枉选中她,正当得意扬扬之时,却不承想出了这档子事。所以,他对着走进来的叶子和同为新人的美乃里怒目而视。

“蠢货!在这即将走红的关键时刻,一个月都没露面,在哪儿闲逛了?你要不说清楚,我可饶不了你!”

“对不起。”

叶子咬着嘴唇,似乎要忍住泪水。她能深切地感受到她视为父亲的细卷的愤怒中也饱含着慈爱。

“我也不做辩解,我离家出走,谈了恋爱。”

“喂,喂。一开始就适可而止啦!”

“是真的。我一直想着起码要向部长坦白,反倒给您添了麻烦。”

“哼!谁?那个人是谁?”

叶子没有回答,抬起头毅然决然地说道:

“我的艺术道路还有未来吗?我愿意刻苦学习。”

“怎么这么说?”

“如果十年后我能成为明星,希望您能先借给我那时的三百万日元的演出费。”

叶子脸色苍白,表情严肃,她注视着惊到无语的细卷,于是便放声大哭了起来。

美乃里代她讲述:

“叶子小姐的情人是‘切斯特队’的大鹿投手。”

“果真如此啊。”

“自她离家出走时,就找我商量,我帮她藏身,替她和岩矢天狗先生交涉。天狗先生说要三百万日元的分手费。大鹿先生昨日返回了关西,寻找能够出价三百万日元的球队。叶子小姐不同意,前天他们似乎为此事争吵了一天。然后,她担心如果那样做会有损大鹿先生身为球员的名誉,就来公司借钱了。请您体谅叶子小姐的难处。”

“哼,简直无法无天了!”

细卷虽大声呵斥,但在制片厂这种地方上班,如果太过敏感就不能妥善处理各种事务,他腆着啤酒肚,竟出乎意料地冷静。不过,他灵光乍现,就把两人留在房间,自己前往球探烟山的办公室。“球探”就是发现有前途的棒球选手,并出钱将之拉入自己所属球队公司的角色,如果运营球队的公司里没有球探这样的人才,就无法强化球队实力。而烟山就是日本著名的球探。

细卷急忙跑进烟山的房间,说道:

“喂,找你有点事。”

“什么事?”

“其实是这么一回事……”

细卷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烟山。

“哎,这可不是小事啊。每个球队都知道大鹿是灰村教练从小培养的,所以碰不得,也都死心了。不过,三百万日元可不少啊。我认为这么高的价格在各球队也是史无前例的,但大鹿值三百万日元。如果那小子加入,球队必胜无疑。赶快和社长说说吧。”

细卷又来到敷岛社长办公室商量,三百万日元的价格无论如何都太高了。据说去年的球员转会交易价格最高为五十万到八十万日元,传闻今年前十位的球员收入百万日元,或许有一人能达到一百五十万或两百万日元。因为球队增至十五支,球员争夺愈发激烈,不断报出高价。

“即使他是三振[3]王,充其量不就是个新人吗?一百万日元都高了。”

连度量大的敷岛都如此说,看来也不无道理。

“不过呢,他如果加入,我们队定拿冠军。如果夺冠,这三百万日元可不算贵。总之,大鹿需要三百万日元。因为需要这三百万日元才准备易主。如若不然,他是绝对不会转会的,所以请您将市价置之度外,备齐这三百万日元吧。”

“那么,就这么办吧。反正只要备齐三百万日元就行了吧。给大鹿一百万日元,作为预支的演出费,给晓叶子两百万日元。我们搏一搏,晓叶子的两百万日元也是例外,但迟早会还回来的,所以就想开点吧。”

“是吗?那我就去碰碰运气。”

于是,烟山赶紧乘当日的夜间列车奔赴京都,那里有大鹿和叶子共同构筑的隐秘爱巢。此处只有大鹿和叶子知道,是岚山一隅的画室,离正房很远,相对独立。画家主人去世后,就一直没人使用。烟山和细卷从叶子处打探出此地后,便认真嘱咐在事情解决前,先躲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。随后让晓叶子从后门离开,烟山也从后门脱身,随即赶赴京都。

烟山按地图来此一看,右侧及后边都临近寺庙,左邻古墓,前面是竹林密布的深山,非常荒凉。

虽说是初次见面,但提起烟山球探,他可是棒球界有名的能人,被他造访的球员,似乎可以被评定为超一流选手。大鹿满怀敬意地接待了烟山。

“老实说,晓叶子昨天来公司,说要预支三百万日元演出费。她应该是不忍心看你签下三百万日元的卖身契。然而,明星还情有可原,但未来也是捉摸不定,当然了,别说给新人三百万,就是三十万日元,公司也不舍得拿出。不过,包括你在内,我们打算给你们凑齐需要的三百万日元,怎么样?具体内容为你的合同金一百万日元,给叶子预支两百万日元。我认为给你的一百万日元的合同金额可不少了。”

“感谢您的厚意。岂止不少,对于我这个新人来说,能够签下一百万日元金额的合同真是不胜感激。不过,我也知道难以办到,但还在寻找可以签订三百万日元合同的球队。如果给叶子添麻烦,作为男人将颜面尽失。不论条件多么苛刻,例如,哪怕一辈子被一支球队束缚也没关系,我就是希望得到三百万日元的合同金。”

“原来如此,是吗?如果你有这种思想准备,那就另当别论了。那么,我向社长传达你的意愿,商量后答复你,敬请期待。你已经和其他球队谈过了吗?”

“没有,还没有确定去哪支球队,但原《体育晚报》的女记者上野光子,在关西地区已建立起自由女球探的声望。她不隶属于任何球队,利用自己的人际关系牵线搭桥。昨晚,我见了上野光子,谈了我的期望值。”

“嗯?明知不该求她,却还是开口了啊。”

大鹿被烟山注视着,脸红了起来。

“我实在是没办法。因为我刚打职业赛一年,也想不到联系球队的方法。”

说到上野光子,她在棒球界很有名。据说学生时代曾是排球或某个项目的运动员,她身高大约五尺四寸[4],是拥有完美身材和体形的美女。上野光子追踪报道精彩赛事,东奔西走,在《体育晚报》上发表观赛评论,博得体育迷的好评,而对选手们而言,她是个既恐怖又有威慑力的存在。这是因为大部分一流选手都难逃光子具有诱惑力的魔爪,和她发生关系后就会被抓住把柄,进而被压制住。一旦被她曝光内幕,大多知名选手都会引发家庭矛盾,只能落得神经衰弱的下场。

光子利用她的威慑力,做起了自由女球探。只看大鹿满脸通红的样子,就能猜出他也没禁住光子的诱惑。

“光子知道这个藏身处吧。”

“不,这个家除了叶子小姐外,没人知道。我和上野光子是在外面见面的。”

“是吗?那就好。我认为即便光子出谋划策,也不会有球队出三百万日元这笔巨款,假如有球队愿意出高价,也请你先保留意见,我马上答复你。”

“是,那我就等您消息了。请您转告叶子,让她不要担心。”

“好了,交给我吧。”

烟山立即返回东京。说到三百万日元,他不认为会有球队出此高价,但问题是《专卖报》报社,其旗下的球队聚集了众多击打能力出色的球员,只是缺少投手。他们让巨资发挥功效,在暗中拼命拉拢投手。从《专卖报》记者在朝日制片厂门前监视叶子的行为也能看出,该报似乎知道了大鹿的传闻。

烟山从京都站乘坐快车,在车上邂逅了上野光子。她修长的身躯裹着皮草,宛若哪里的贵妇。

“哎呀,您穿得很隆重啊,出门谈生意?”

“哎哟,烟山先生穿得才正式呢。这是去‘挖’谁啊?大鹿投手?”

“啊?大鹿要转会吗?”

“佯装不知。你们公司的晓叶子和大鹿先生的罗曼史,稍微透露点给我吧。”

“欸,你说什么?我还是头回听说呢。你是从哪儿听来的?”

“你要是这么佯装不知,我不问也罢。”

光子莞尔一笑,走回自己的座位。

烟山心想到底成为麻烦事了。光子只要找关西的球队,大鹿就不可能转会成功。然而,要是她去东京,首先会找《专卖报》报社,其次去找商业劲敌樱花电影公司。这两大公司都斥巨资大肆拉拢知名棒球选手。目前朝日电影的“幸运好球队”已被“挖”走三名选手。

烟山内心也十分坚定,心想对这家伙可不能大意。

他回到公司后向社长传达了大鹿的意愿,还补充说了上野光子来东京正在策划大鹿转会事宜。

“什么?《专卖报》报社和樱花电影竟然给新人投手三百万日元?最多不过一百万日元吧。哪怕只出五十万日元,可能其他球员都会有意见。”

“不过,这要看合同条件。”

“所以啊,最有利的条件也一定不会超过一百万日元。”

“不,《专卖报》需要投手,我们不能大意。我们队也最需要投手,其次缺负责三棒和四棒的选手。如果大鹿加入‘幸运好球队’,球队再从‘和平队’挖来一垒手国府做三棒选手,从‘骆驼队’挖来外场手[5]桃山做四棒选手,攻守两端可值一百万美元,绝对夺冠。”

“这个阵容定拿冠军。你能挖来国府和桃山吗?”

“我一定把他们挖过来。每人一百万日元的价格绝对拿下。以此为条件,请您给大鹿三百万日元。我既然做了球探,就想要把绝对得不到的大鹿‘挖’过来,我可不想输给上野光子呀。”

“你先把国府和桃山拿下再说吧。各花一百万日元拿下二人后,我们再考虑大鹿吧。这三人聚齐,我们队定拿冠军。”

“那我先问问。如果他们同意了,大鹿肯定也没问题吧。”

“先让我听到二人同意的消息。”

“好的。三日后带来好消息。”

烟山立即又踏上西行之路。

他问了国府和桃山,他们都答应了签一百万日元金额的合同。烟山很高兴。他叮嘱两位球员三日内会凑齐签约金,要拒绝其他合同。烟山办完此事后很放心,随后去拜访大鹿。

“哎呀,回复迟了,实在抱歉。其实是这么一回事,公司以国府和桃山的加盟为条件,到时给你三百万日元。我总算和国府、桃山谈妥,所以请为我感到高兴吧。之后我马上折回,公司会为你凑齐三百万日元的。”

“是吗?老实说,有些不凑巧。”

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

“其实我之前与岩矢天狗签订了协议,答应二十日前支付他三百万日元。临近二十日,却没收到烟山先生您的回复,情急之下,昨天联系了上野光子,所以就拜托她帮我联系《专卖报》报社或樱花电影,无论多么苛刻的条件,只要给我三百万日元就行。”

“那可不妙啊。上野光子是怎么回复的?”

“我们约定十九日中午在饭店见,她笃定地说一定会成功。”

“那就难办了。今天是十七日吧。我十八日早上到东京,坐夜间列车出发,十九日早上到这里,就可以抢在上野光子的前面,但也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。我这里肯定没问题。夜里乘火车送现金太危险了,所以我十九日早上出发,傍晚到达。我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,所以无论上野光子怎么回复,都请你断然拒绝。要不,我希望你爽约,不要见上野。”

“好,如果您已确定,我就照办。”

“当然确定。二十日你在哪儿把钱交给岩矢天狗?”

“约好他来京都。叶子小姐也十九日晚上来这儿。”

“是吗?那么,只要十九日当天来得及把钱给他就好了。我定会遵守约定,请你也守约。就算为了晓叶子,也请首先考虑我们公司。”

“好的,我知道了。”

于是,烟山总算放下心来,返回了东京。他向敷岛社长报告了上述事宜。既然上野光子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,自己这边也不能输。

“好,那就按照约定拿下大鹿。今天傍晚前备齐五百万日元。”

“是吗?那我可拿皮包过来取了。”

“你今晚出发吗?”

“不,明早出发。夜里坐火车送钱太危险了,况且遇见上野光子就更糟糕了吧。我坐明早最早一班快车,七点三十分出发。如果坐九点发车的特快‘燕子号’,虽然发车晚,但也能早到,不过坐特快容易遇到熟人,所以特意在七点三十分出发。”

“好吧。”

因为距离傍晚还有些时间,烟山便去小丝美乃里家见了晓叶子。把准备和大鹿签订三百万日元金额合同的消息告诉叶子后,她放下心来,眼泪汪汪。

“听说你明天也去京都。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那你尽量不要太招摇。你坐几点的火车?”

“下午一点从东京出发。将近夜里十一点应该能到京都。我和岩矢约好了,打算在火车里解决我们俩的问题。”

“大鹿君知道这事吧。”

“他不知道。”

叶子看上去很痛苦,低下了头。

“这也太危险了。我去京都站接你吧。”

“不用了,没有危险,我知道保护自己。”

“是吗?那好吧,你多加小心。”

下午三点半左右,烟山领了五百万日元现金。其中一千日元面额纸钞共三百八十万日元,一百日元面额纸钞共一百二十万日元。一百日元面额纸钞带着太麻烦,装了两个皮包。

不过,晚上六点左右情况有变。

《专卖报》社会部的电话响了。正好在场的罗宇木介接起电话,只听一个男人含糊不清地说:

“是《专卖报》吧。嗯,那个……有个棒球爱好者委托我给贵社打电话,说是‘幸运好球队’的烟山球探会乘坐开往博多的快车,明早七点半出发,请派人跟踪他。再见。”

男人咔嚓一声挂断电话。

木介一直忙着追踪晓叶子和大鹿的风流韵事及大鹿的住处,他挂断电话后大吃一惊,回头看向金口副部长:

“真是个奇怪的电话啊,其实是这么一回事……”

“是吗?快报告给部长!”

木介打电话到部长家,请求指示。

“其实啊,上野光子已经提出要‘挖’走大鹿,帮他转会了。她应该是坐今晚的夜间列车去京都,因为这次转会在价格上谈不妥,或许会失败。如果烟山外出,定是去‘挖’大鹿。要是他失败了,你就揭露晓叶子的绯闻。你去跟踪烟山!而后查明大鹿的住处。只要跟踪烟山,自然而然都清楚了,明白了吧?”

“明白!”

于是,木介领过传票[6]后,做好出差的准备。

二、一月十九日正午—下午一点

在某家日式饭馆的雅间里,大鹿和大野光子面对面交谈。

“听说樱花电影已经成功招揽两三位一流投手了。因此,他们不愿接受你。后来我又和《专卖报》报社交涉,但他们无论如何也只能出到一百万日元。当然这个价格还可以,说实话,也是你的最高价了。”

大鹿听后反倒因此松了口气。

“没关系,这件事就算了吧。非常感谢您的关照。”

“哎哟,你可真洒脱啊。你还是觉得‘幸运好球队’好吧,那里有晓叶子小姐。”

“不,没那回事。”

“撒谎!今晚烟山君会来这吧。”

“我不知道这回事。”

“哼!”光子怒上眉梢。

“你还是转会去《专卖报》报社的‘海军切球队’吧,会给你约定的三百万日元,《专卖报》报社出一百万日元,我出两百万日元。这可是我的全部财产了,怎么样?”

“我已经不需要钱了。”

“你在说什么?你为何需要三百万日元,我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。你认为是听谁说的?是岩矢天狗!明天是二十日了吧。他应该要来京都取晓叶子的分手费了。三百万日元,你付得起吗?”

“可以,嗯……总会有办法的。”

“你太天真了。烟山君根本不会带来三百万日元,只能拿来一百万日元。那你怎么想办法呢?”

这正是大鹿的要害。毕竟三百万日元这笔巨款没到手时,就像徒手抓烟雾一样,让人难有办法。他不禁失语,垂头丧气。

“我见过烟山君了,他打算用一百万日元诓骗你,然后看在晓叶子的情面上,设法拖延。不是太卑鄙了吗?即使那样也没关系吗?”

光子目光炯炯,燃起怒火。

“即便如岩矢天狗这样的混蛋,你和他的老婆私通,如果不能赔偿损失,也有损男人颜面吧。这不是让棒球选手当众出丑吗?我出两百万日元,你就把成捆儿的钞票扔给岩矢天狗吧。”

“我没道理拿你的钱啊。”

“就算没有理由,你拿不出钱来又能怎么办呢?”

“我会想办法的。我已做好思想准备。”

“什么思想准备啊?”

大鹿很有男子汉气概,脸上显示其充满决心。

“那时,可能,会死吧。”

“傻瓜。”

光子苦笑着,脸色马上有所缓和。

“将来可能闻名世界的大投手,竟然为了这点小事去死,太没出息了吧。听我说,我虽说没有理由给你钱,那你和我结婚吧。”

大鹿目瞪口呆。

“不必那么吃惊吧。去年夏天过得好开心啊。我从你第一次上场时开始,就觉得你会成为日本第一的大人物。‘和平队’的大力快球左投手一服君都嫉妒了,他逼问我为何理会这样一个‘毛孩子’。我质问他谁是‘毛孩子’,你的三振记录不一会儿工夫就被这个‘毛孩子’打破了。一服君自去年岁末开始就无休止地向我求婚。一服君住在京都呢。然后,他竟然说些‘马上结婚吧,我过去住吧’之类的话,所以我就明确告诉他两三天内会和大鹿先生结婚。一服君听后脸色铁青,发起火来。”

大鹿内心十分不悦,可是一想迷茫的未来,只觉前途暗淡,悲从中来。

“你为何闷闷不乐啊?爽快些,明确答复我!和我结婚吧。然后转会到‘海军切球队’,我们一起嘲笑烟山君和‘幸运好球队’的卑劣行径吧。我,为了你,哪怕损失两百万日元,我也毫不在乎。”

大鹿冷漠地抬眼,说道:

“要是和你结婚,我就不会如此不辞辛苦地筹集三百万日元了。”

光子脸色大变。

“你说什么?”

“我想和晓叶子结婚,所以我才如此痛苦。”

“哼!你们结不成婚。因为你付不起给岩矢天狗的三百万日元。”

“我已经做好了到那时的心理准备,不会麻烦任何人,我自己解决。拜托您这么多麻烦事,实在抱歉。告辞。”

“等等!”

“不必了,请不要扰乱我的心情。”

光子急转身回望大鹿的背影,只见他甩开光子挽留的手,起身离去。光子追出去的时候,已不见大鹿的身影。

光子捶胸顿足,心想无论如何也要查明大鹿的住处。一定要查明!然后报复他。光子想打乱大鹿转会“幸运好球队”的计划,让这三百万日元也落空,阻止他把钱付给岩矢天狗。随后,定要让大鹿依赖自己。闻名天下的女球探上野光子不能输给任何人。

虽不知烟山几点到达,但今晚应该会来。因为他可能需要在明早前把三百万日元的合同金亲手交给大鹿。光子便想在京都站暗中监视烟山。不过,即便她监视、跟踪烟山,但到那时他们已经谈妥了。

光子走在路上冥思苦想,却突然偶遇了投手一服。

“刚才你竟然撂下狠话就逃了啊,阿光。”

“你干吗呀?在这人来人往的马路上。”

“哼!在哪有关系吗?你这个家伙,真要和大鹿结婚吗?”

“嘿嘿。”

“喂,要是你们结婚了,我就杀了你或大鹿。”

“你可真厉害啊。”

“是吧,喂,说你在骗我!”

“哎呀,我也不知道。因为目前还没明确。到底和大鹿先生结不结婚,这两三天就会见分晓了。”

“大鹿住哪儿?”

“我也想知道呀。”

“哼!别瞒我,有你好看的!”

“我怎么会瞒你?我也在找呢。你要是能找到就去找啊。”

“好,我一定能找到,跟我来!”

“去哪儿呀?”

“我已大概猜到。听说大鹿会在岚山终点站下车。”

“那里不是还有开往清泷的电车吗?”

“无所谓啦。我一定要找到他。我要和大鹿促膝谈判,只要那小子肯放手,你就和我结婚吧。”

“哎,谁知道呢。就算不和大鹿先生结婚,也未必和你结婚啊。”

“不许你那么说。”

“那让我怎么说?”

“总之,我一定要查明大鹿的藏身处,跟我来!”

一服像是强行拽着光子般走了起来。虽说光子个子高,但六尺多高的一服一身蛮力,她对此也无能为力。

然而,光子心中满是奇招妙计,自然是信心满满,因为她十分确信能以备不时之需,如果能利用这个蠢货的执着得知大鹿的藏身处,也算是意外之喜。她暗自窃笑,甘愿被一服拽着走。

三、跟踪

同一天早上的东京站,距离七点三十分开往博多的快车出发还有十分钟,金口副部长和罗宇木介在等待烟山的出现。

因为在陌生的城市中一个人追踪会很危险,所以金口副部长也一同前往。

“啊,来了!来了!”

“谁?烟山吗?”

“你看那个人拎着两个大皮包,就是那个男的。”

“那个戴鸭舌帽的?”

“是他。”

那男人看起来四十五六岁,表情凝重。这个烟山因做棒球球探而出名,但他原本是剑道和柔道高手,有着五尺四寸五分的正常身高,体格健壮。虽是个著名的球探,但对于他私生活的社会评价非常不好。他在银座经营夜总会,说到这,或许就不必再介绍下去了。他还开了一家潜水贸易公司,用尽手段到处欺骗。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,他总在危险的边缘钻法律空子。仅就棒球球探而言,他做出了实际成绩,名声也响当当的,或许他的丑闻也因此未传扬开。“挖角”工作本身就类似于欺骗,可能他正因此而满足呢。

看到烟山上车,金口和木介上了中间的二等车厢,但烟山未在此车厢就座。

“咦?他上了一等车厢?还是最前面的二等车厢呢?木介,你去看看!”

“好。”

木介过去仔细查看,回来说道:

“哎呀!敌人不好对付啊,太令人惊讶了。”

“你在吃惊什么?”

“他不在一等车厢,也不在最前面的二等车厢。我竟然看到他在三等车厢的角落,戴着口罩遮住脸。因为我看到了他刚才穿的衣服,所以就识破了。烟山先生,这是‘微服出行’啊。其中必有缘由。据我观察,两个皮包里装着成捆儿的钞票。”

“现在总算发现他了吗?”

“他有些担心啊。”

“即便是烟山,那也不是自己的钱啊。”

“的确如此。他也不过是个可怜的职员啊。不过,烟山先生的月薪要比我们高得多吧。”

木介悲伤地说。

列车正顺利驶向京都。预计到达京都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四十一分。

“木介,你去烟山的车厢盯着点!”

“好。”

但车还没到京都,木介就愁眉苦脸地回来了。

“没看到烟山啊。”

“可能在厕所。”

“我问了坐在他附近的人,大家都说不知道。然后我大致看了一下行李架,看似像那两个皮包的东西都不见了。不是自夸,我识破皮包里有成捆儿的钞票后,就把它记在心中,想着别认不出。”

列车到达京都。

两人在检票口处努力瞪大眼睛,但烟山没有下车。下车的乘客已经走光了。

停车时间有十五分钟,所以两人就查看了换乘的站台,还是没有看见他。为了慎重起见,两人又检查了车内,在京都站有很多乘客换乘,烟山就在空荡荡的车厢里,很显眼。

烟山此次坐在最前面的二等车厢的正中间,他用围巾遮住脸,竖起大衣的衣领,看着杂志。那个皮包被他塞进座位下,用脚压住。

“这家伙真够谨慎的,总在换座位。如此一来,绝不能让他跑了。我就在这监视他。”

“好,我也监视他。”

二人尽量不被烟山发现,坐在了他后方稍远的空座上。

烟山在大阪下了车,打了辆车。二人也打车追踪。车子过了新淀川,返回吹田附近,在一栋小房子前停下。

金口独自下车后,对载烟山的司机说:

“我们不是坏人,是报社记者。有些原因要跟踪你的乘客,拜托你在转弯的时候尽量让我们容易跟上。”

说完塞给司机一些小费。

随后他一看烟山进入那户的门牌,大吃一惊。这里竟是“骆驼队”的超强击球员外场手桃山家。

“竞争对手去了桃山家?又被这家伙打了个措手不及。果然有一套啊。”

十四五分钟后,烟山出来了。二人又继续追踪他,车子飞奔在国道上,迅速地回到朝向京都的方向。在拐进一条窄路后,车子最后来到山崎[7]的乡间。烟山消失在有着气派大门的宅院里。

金口一查看门牌,竟是“和平队”的至宝——击球出众的一垒手国府的老家。

“真相终于浮出水面了,越来越离奇了,厉害,真厉害!”

“真不负‘怪物’之名啊。虽是对手,却值得敬佩。如此一来,成捆儿的钞票也少了许多吧。”

木介只在意那些成捆儿的钞票。

“木介,你觉得这笔合同的金额有多少?”

“可别让我想罪恶之事啊。”

又过了十四五分钟,烟山再次现身。

车子一溜烟地开往京都。

“原来如此啊。敌人已提前想好了顺序,他先把诸事处理好,再去大鹿的藏身处。他不知道我们跟踪他吧?”

“或许不知道。他不会是在火车上早就识破了吧?”

“总感觉这样可不行啊。随着钞票捆儿变少,我们似乎也有些饿了。想赶快喝口闷酒啊。”

车子驶入京都的市区,向南经过河原町四条,进入后巷,停在一栋雅致的房屋前。不过,此建筑有些像小饭馆,但悬挂的却是旅馆的招牌。把烟山送到此处后,车子便往回开。而金口和木介也下了车。

“看起来,这里就是大鹿的藏身处了吧。好吧,事已至此,咱们也住进去吧。”

“好啊,好啊。”

二人站在旅馆门口,一个老太婆匆忙赶过来。

“欢迎光临。”

“有房间吗?”

“房间吗?真是不巧,已经客满了。”

“刚才不是进去一人吗?”

“啊,他预约了。”

“有位客人在此长住吧。”

“长什么样?”

“身高大约六尺的大汉。”

“不知道啊。”

“和刚才进入的那位认识,是个年轻的彪形大汉。”

二人无奈之下,只好向右转。一看表,已九点五十分。

“啊,这里有家乌冬面馆。你们去喝一杯,再打听吧。”

“也好。”

二人点了壶热酒,之后便打探前面的那家旅馆是否住着一个彪形大汉,但都不得要领。

“大叔,你不看棒球吗?”

“一有比赛,都顾不上吃饭了。”

“那你知道‘切斯特队’的投手大鹿吗?”

“就是那个烟球投手吧。可我不是他们队的球迷。”

“那个大个子,有没有住前面那家旅馆啊?或者有像他这样的人住过吗?”

“没见过。”如果他不知道,就无须问“长住”了。

“管它呢,先打听打听吧。干脆我们要求和烟山见面吧。不管他怎么回应,我们只当‘破罐破摔’了。”

“同意。”

于是,二人又返回旅馆。

“我们想见见刚才入住的烟山先生。”

“啊?烟山先生刚出去散步了。”

“哎呀!”

木介发出怪声,而金口到底是沉稳。

“什么样的装扮?是穿着旅馆的棉和服吗?”

“不是,他穿着西服。”

“那么一定拎着皮包啦。”

木介对皮包很执着,不禁大声喊道。老太婆吓了一跳。

“没有,皮包放屋里了。都说他去散步了。”

“哦?那就非常奇怪了。”

二人失望地走出门外。

“哎呀,那真没办法了。我们顺便去趟分社吧。”

话说分社那边,傍晚五点左右总社有人打电话找金口,说是晓叶子和岩矢天狗应该会坐晚上的快车,晚上十点四十七分到达京都,所以留言吩咐他们去京都站看看。

不过,他们没去成。如果当时他们直接去分社就好了,可他们却在新京极[8]闲逛,因为吃了肉串,又喝了一杯,到分社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五分了。

尽管后悔大叫,但为时已晚。即便如此,他们可怜地求神保佑火车晚点,正准备出门,却听到分社的人说:

“对了,我想起来了。有人替你们去火车站了。”

“谁去了?”

“正好五点半吧,上野光子女士来访,说是和大鹿相谈了一番,因为总社不能痛痛快快地付钱,所以没谈拢,就断了联系。后来,就接到了这样的电话,要说和大鹿问题有关,当然有了。她又说照目前的状况看,自己还是有人脉的,之后就跑出去了。在车站遇见晓叶子二人,和他们商量的话,感觉有希望解决,她似乎立刻又打起精神。”

“啊?是吗?我们可是完全提不起精神呢。”

尽管如此,金口和木介仍快速驱车去京都站,但快车正点到达。当然,从快车下来的乘客,不可能这会儿还在闲逛。

二人找个旅馆住下,这回可是真正地在喝闷酒了。